救助AIG与巨额奖金：左手与右手的战争

　　AIG这三个字母代表着 “自大、无能和贪婪”(这三个英文词的首字母刚好是AIG)，民主党众议员保尔·赫兹说。因为给自己金融产品部门的员工发放1.6亿美元的奖金，美国国际集团(AIG)在上周成为美国民众、媒体和政治家们怒气的宣泄对象。

　　自去年9月以来，美国政府已批准向AIG提供总额1733亿美元的联邦救助资金，使政府成为AIG的最大股东，共持有后者近80%的股份。AIG是接受政府救助最多的美国金融机构。就连AIG的新任首席执行官爱德华·李迪也承认，他可以理解，这笔巨额奖金会让美国民众暴跳如雷。

　　奥巴马总统的言论很符合大部分美国人的思维：“这家公司因其自身的轻率和贪婪陷入财务困境。在这种情况下，很难理解AIG的衍生品交易员如何还被保证拿到任何奖金，更不用说是1.65亿美元的奖金。”这已经不是奥巴马第一次对美国金融机构的高薪和奢侈行为表示愤怒。此前遭遇民众和总统怒火的金融机构还有美林和富国银行。但是AIG事件却将美国民众和华尔街的价值观冲突展现到了极致。

　　上周三的众议院委员会会议持续了一整天。在会议上李迪和议员们的交锋就是这一冲突的表现之一。从表面的局势来看，胜利站在民众一边。《华尔街日报》的报道说，国会刚刚公布了新法，将对获得50亿美元及以上联邦救助的公司、房地美和房利美员工奖金征收新税。根据这项法律，高管和高薪员工的奖金超过25万美元的部分，将按90%的税率征收附加税；该法具有追溯力，对2008年12月31日之后发放的奖金均有效。而AIG的部分员工也承诺将会返还部分奖金。

　　两种正在冲突的观念逻辑都非常简单。对于美国民众而言，这些贪婪的华尔街交易员和银行家们把世界搞得一团糟，然后还要拿美国民众的钱来为其不负责任的 “贪婪和无能”行为买单——具体表现形式就是接受政府救援；但是与此同时，他们却继续享受着奢华的生活和高额的奖金。这无异于事情做好了得到奖励；事情搞砸了，也仍然可以得到奖励，因为担心你会把事情做得更糟。

　　对于华尔街金融机构的管理者而言，包括此前受到指责的美林和此次的美国国际集团，他们的逻辑同样成立。之所以发放高额奖金的原因是，这些金融机构确实需要这些人，因为他们是行家里手，是顶尖人才。而且，奖金协议是之前就已经签署好了的。AIG的新闻发言人尼克·阿修就曾经这样说。如果不这样做，这些金融机构就会面临着人才流失和竞争力下降的危险，最终损失的仍然是美国政府和公众。具体到AIG的例子，人们 “担心对AIG和其他公司太过强硬会让那些顶级金融专家和金融机构不愿协助政府修复金融体系，从而损害政府为经济复苏所付出的努力。这也是AIG证明自己发放奖金属于正当行为的一个理由，即如果某些高管在这个时候离职，就会影响救助金融产品部门的行动”，《华尔街日报》说。

　　这种冲突也被美国媒体视为奥巴马政府面临的一个巨大考验。

　　长久以来埋藏在美国文化中的矛盾部分，终于随着金融危机的加剧而爆发。“美国梦”一直鼓励人们追求更多的金钱和利润，追求奢华的生活和更高的社会地位。白手起家的富豪通常会得到更多的尊重。而华尔街一直是这类富豪聚集的地区之一。金融精英们凭借着自己的才华、胆识和贪婪发财致富。这种文化鼓励给人力资本以昂贵的定价。接下来，对他们而言，契约也重于一切，包括道德感。既然契约规定，那就应说到做到。在这里的表现就是，发放大量奖金。因为这些金融人才值这么多钱，无论事情做得好坏。

　　与此同时，美国资本主义文化中的新教伦理基因一直存在。新教伦理赋予美国资本主义精神以节俭、勤奋和积累财富的特质。尽管这种特质一直在淡化，但当美林、富国银行和AIG高层的贪婪和奢侈被披露后，仍然引起了轩然大波。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中所注意到的浓烈的“平等”精神也成为冲突的一个因素。华尔街精英们的理论显然已经让主街上的民众们怒不可遏，尤其是这些金融精英们已经被视作经济混乱的造就者。主街上的民众相信按劳付酬，破坏者应该受到惩罚，而不是继续得到高额报酬：总不能奖励他们把世界搞乱，或者为了让他们不把世界搞得更乱而贿赂他们吧？

　　这就是美国经济气质的两面。它鼓励追求奢华，但又讨厌奢华之人；它相信要对人力资本进行高额定价，但太高了又会同它的平等精神冲突；它奉行契约精神和经济理性，但是公众又会把道德感放到至关重要的位置。当经济平稳增长以及高速发展时期，美国资本主义文化的内部矛盾就会得到掩饰，分享经济增长的果实会让人们忘记它们的矛盾。但是在经济危机的背景下，主街的居民和华尔街的金融精英们必然会因为自己奉行的两种冲突的精神气质而产生矛盾。

　　同样矛盾的是，美国经济的驱动引擎中，华尔街奉行的精神特质扮演着重要角色；而美国政治结构的稳定上，主街居民奉行的精神特质则至关重要。这两种特质都是美国魅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损害了其中任何一种，都会损害美国。奥巴马政府目前所面临的困境，正是由这种内在文化特质的冲突造成的；政府官员们深知这种矛盾的本质，也知道自己无法真正解决，只能不断去调和。因为对任何一方的忽略或者过于强硬，都会损伤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