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个人储蓄率偏低长期难逆转

　　对经济增长模式进行重新反思，可能是这次金融危机带给全世界的一份宝贵遗产。早在危机之前，包括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内的一批西方学者和官员就不断宣称，全球范围内的国际收支失衡——高储蓄率的中国通过出口累积了巨额外汇，然后将其投资于美国债券，进一步压低了美国利率；而低储蓄率的美国面临日益扩大的国际收支缺口，不得不向中国借越来越多的债——终将难以维持下去。因此，美国人应当学会存钱；而中国人则应学会花钱。

　　美国并非没有高储蓄的传统。早在美国立国之初，本杰明·富兰克林就曾劝诫过国人，省下一分钱就等于赚了一分钱。从战后到上世纪90年代初期，美国个人月度储蓄率长期保持在一个较高水平，特别是在1973～1975年、1981～1982年、1984～1985年几个阶段，持续超过10%。到上世纪90年代初，仍保持在7%以上。

　　但在金融创新浪潮的不断席卷下，从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美国个人储蓄率开始了长期阴跌过程。2001年10月，即上一次经济危机期间，美国个人储蓄率首次出现－0.2%的负值，此后数年基本稳定在2%～3%上下。2005年1月至2008年8月期间，美国个人储蓄率大多维持在1%以下，其中2005年8月再次出现了－2.7%的负值。尽管联邦基金实际利率高达4%~5%，这一时期却成为了美国历史上储蓄水平最低的时代。人们悲观地认为，美国的储蓄率将永远低迷下去，美国的借贷消费文化将长期主宰美国的经济社会生活。

　　然而，在2008年下半年后，曙光乍现。根据美国经济分析局(BEA)的统计，2008年8月开始，美国个人储蓄率已从0.8%的低位开始反弹，到2009年5月已升至6.9%，为过去15年以来最高水平。

　　近期美国个人储蓄率的大幅飙升，无疑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如何来解释这一现象呢？它到底是针对危机政策做出的短期反应，还是表明美国民众的消费和储蓄习惯确实已经发生了根本性变迁？

　　综合各方面情况，我们认为，前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当前美国个人储蓄率的急剧增长，背后主要存在以下几个驱动力：

　　第一，由于美国政府的扩张性财政刺激，特别是年初以来，通过减税、提高养老金福利和医疗保险等方式，美国居民可支配收入在过去几个月有了明显提高。美国政府的本意是希望以此促进消费增加——今年一季度以来美国消费信心的确开始复苏了，但令美国政府始料未及的是，大部分新增的个人收入却转化为储蓄。

　　回顾历史，我们也发现，在布什任内的2001年6月和2003年5月两次减税，其后几个月内美国个人储蓄率也曾短暂提升，但随之而来的是个人储蓄率的重新回落。

　　同时，越来越多的美国人会清醒地意识到，现在政府给他们发钱，绝不意味着持久性收入的增加，这些平白得来的意外之财今后将不得不以税收形式返还给政府——而这正是著名的“巴罗－李嘉图等价”定理所揭示的真谛。

　　第二，2008年8月以来美国消费物价指数的大幅回落，特别是汽油价格从4美元跌回1.5美元左右，大大降低了美国民众的消费支出成本，从而客观上也为收入中更大比例转化为储蓄创造了第二个可能。

　　第三，过去半年中，美国人切身感受到了危机寒流，对未来收入预期的不确定性使他们不得不采取审慎性消费。

　　总体而言，2008年底储蓄率上升主要是失业率上升和房价持续下跌担忧引发的消费负增长；但2009年初储蓄率的进一步上升则主要是政府转移支付大幅增加的结果。

　　一些分析人士预言，美国个人储蓄率很可能超过10%。不少人甚至深信，美国人的消费习惯已从此彻底改变，这将对美国经济产生深远影响，包括减少对中国资本(4.02,0.02,0.50%)的依赖。但我们认为，这种判断可能过于乐观，受一些客观因素所限，美国储蓄率偏低的事实在长期内仍难以逆转：

　　第一，如上文所述，在一个可预见的将来，美国民众的持久收入很难出现明显提高。

　　第二，通过增加个人储蓄来削减美国财政赤字和降低贸易逆差并非美国民众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事实上，他们也不大可能会有这个“觉悟”。对于美国民众而言，危机中增加储蓄、危机过后大把花钱完全是一种本能反应。除非美国金融机构的贷款和信用卡业务今后受到明显的政策规制，或美国社会保险、医疗保险等保障制度走向市场化，否则美国民众的消费模式不大可能出现自发性根本纠正。

　　第三，当美国民众意识到美元大贬值不可避免，或通胀即将来临，他们不但不会增加储蓄，反而会尽快将手中的钱花出去，由此将大大加剧货币流通速度，形成恶性循环。以目前情况判断，美元贬值将是一个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趋势。

　　第四，如果这一场危机并非如一些乐观人士所设想的即将结束，而是需要经过一个漫长的“L”形或“W”形调整过程，不排除美国政府将出台第二轮大规模财政刺激方案。而在此期间美国个人储蓄率如果持续上升，无疑将大大抵消财政刺激的力度，甚至使美国陷入凯恩斯所指出的“节约悖论”(Paradox of Thrift)，对当前经济复苏反而造成羁绊。面对这种情况，美国政府势必会想方设法来刺激个人消费增加，包括提供各种消费补贴等办法，从而反过来挤压储蓄的空间。

　　需要再次强调的是，判断中国民众是否真的学会了花钱，以及美国民众是否真的学会了存钱，应当在正常年份，而非危机过程之中。

　　至少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中美经济脱钩的可能性不大，美国仍将是中国重要的出口目的地，而中国也将继续向美国提供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