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退欧”的经济成本有多大？

　　鱼和熊掌可以兼得？英国在处理与欧盟关系时就是这么认为的——既要分享欧洲统一市场的利益，又要规避其附带后果。随着欧盟经济低迷和难民危机加剧，英国退出欧盟的呼声日渐高涨。
　　
　　事实上，举世瞩目的欧洲一体化进程始终伴随着英国态度的反复不定。早在1946年，时任英国首相的丘吉尔就曾提出“欧罗巴合众国”（United States of Europe）的概念。1948年，英国与法国、荷兰、比利时、卢森堡签订了共同防御协定——《布鲁塞尔条约》（Treaty of Brussels）。但当这些国家连同德国、意大利于1951年成立欧洲煤炭钢铁共同体（European Coal and Steel Community）时，英国并未加入。欧洲煤炭钢铁共同体是欧洲历史上第一个超主权组织，为后来的欧洲经济一体化走出了第一步。
　　
　　1957年，《罗马条约》的签订宣告欧洲经济共同体（European Economic Community ）和欧洲原子能共同体（European Atomic Energy Community ）的诞生，英国同样避而远之。英国政府当时认为，与欧洲大陆的亲密关系有悖于英联邦（Commonwealth）自身经济和政治目标。
　　
　　不过，这些合作进程显然推动了欧洲大陆国家的发展。与德国、法国等国家相比，英国的相对经济优势开始衰减。20世纪50年代初期，英国人均收入是德 国的两倍还多，1957年时只有德国的不到1.5倍。1967年欧共体（European Community）成立时，英国的人均收入已经不足德国的1.25倍。此时，英国对欧洲的态度慢慢出现好转。英国政府两次请求加入《罗马条约》，但都被法国总统戴高乐出于战略考虑一票否决。
　　
　　欧盟（虚线）、德国（黑）、英国（橙）人均GDP增速对比。欧盟（虚线）、德国（黑）、英国（橙）人均GDP增速对比。
　　
　　最终，英国在1973年如愿加入欧共体。不过，有关决议在英国国会仅以微弱多数得到通过。仅过了一年，1974年的石油危机抹杀了欧共体带来经济推动力，英国人马上开始“变心”。于是，英国迄今唯一的“退欧”公投在1975年举行——66%的投票者选择留在欧共体内。
　　
　　此后，数届英国政府寻求在欧共体内“搞特殊”，结果是成就了现状：英国置身于货币（欧元）联盟之外，同时不参与“申根协定”（Schengen Agreement） 。申根协定是一项对欧洲经济一体化非常重要的条约，它取消了欧洲国家之间相互设立的边境控制，从而允许劳动力在各经济体之间自由流动。
　　
　　德国贝塔斯曼基金会（Bertelsmann Stiftung）2015年发起的研究总结说，英国看到了欧盟带来经济利益，却对政治融合满腹猜疑。在经济困难时期，来自欧洲大陆的移民工作者便会成为 讨论最多的话题；经济相对较好的时候，英国人又会指责欧盟的条条框框阻碍了发展。但是，有一个议题始终会被提及：欧盟是否过度限制了英国主权，这是否与英 国宪法根本原则相冲突，即英国议会不能听命于其他任何立法权力机构。
　　
　　“退欧”呼声近来再度兴起的一个重要政治推手是英国独立党（United Kingdom Independence Party）。这个成立于1991年（当时的名称叫“反联邦联盟”，1993年改名为独立党）、以“脱欧”为宗旨的右翼政党影响力渐增，将英国与欧盟关系 改革提上了政治议程。最终，卡梅伦不得不在2015年大选中将“退欧”公投作为施政承诺，借以拉拢选民。基于卡梅伦政策，公投最早可能于今年6月举行。
　　
　　大量欧元区国家移民的涌入也引发了英国人的不满。英国目前每年净移民人数达到33.6万，大大高于政府“数万人”的预期。这些移民主要来自新近加入欧盟的东欧国家，且多数为低技能工人。英国政治观察团体移民观察（MigrationWatch）发布的报告认为，退出欧盟能使英国净移民每年减少10万人。报告还建议，“退欧”之后，英国政府可以向欧洲移民实施签证限制，只接收熟练工人。
　　
　　欧洲各国在难民问题上的分歧加大了英国“退欧”风险。德国贝伦贝格银行（Berenberg）上周发布的报告指出，随着欧洲难民危机越发引起关注，英国“退欧”可能性目前已上升至35%。
　　
　　“退欧”争论的另一个议题是英国在欧盟预算中承担的份额。以2013年数据计算，英国是欧盟财政预算第二大净贡献国。令英国人不悦的是，一些欧元区 国家在金融危机后降低了贡献额，导致英国贡献比例大幅升高。金融危机前，英国每年为欧盟预算贡献大约40亿欧元，2014年时达到100亿欧元；占本国国 民总收入（GNI）的比例也从0.2%升高到0.5%以上。
　　
　　英国对欧盟预算的净贡献额及其占国民总收入比例。英国对欧盟预算的净贡献额及其占国民总收入比例。
　　
　　分析指出，英国退出欧盟的结局将面临“最乐观情况”和“最悲观情况”。最好的结果是，英国退出后继续与欧盟保持深度贸易关系，类似于目前挪威和瑞士的状态。最糟糕情况则是，英国彻底失去欧盟统一市场的优惠性准入，同时无法获得与欧盟达成自贸协定国家的优惠准入。
　　
　　英国与欧洲大陆国家在经济上高度依赖，欧洲消化了英国50%以上的出口，而英国50%以上的进口来自欧盟国家。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研究指出，英国对欧盟的出口额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GDP）的15%。该研究称，欧盟成员国身份对英国之所以重要，首要原因是它带来了低关税。这降低了英国消费者的成本，同时也促进了英国出口。
　　
　　因此，退出欧盟的直接后果是英国对外贸易将面临更高关税及非关税壁垒。此外，英国一半以上来的境外直接投资来自欧盟，“退欧”无疑会大大降低英国对这些资本的吸引力。
　　
　　贝塔斯曼基金会发起的研究预计，退出欧盟将导致英国人均收入减少0.6%至3%。如果将体现经济一体化对投资及发明创造影响的动态因素纳入考虑，人均收入损失将增大到2%至14%。
　　
　　“退欧”最大的好处是，英国无需再承担欧盟预算份额，但这些资金最多占到英国国家收入的0.53%。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研究显示，同时将贸易上的损 失和预算上的收益纳入考虑，“退欧”将给英国GDP带来1.1%至3.1%的净损失。研究还指出，与欧盟贸易缩减长期内将导致生产率增速放缓，“在最坏情 况下，‘退欧’对英国GDP造成的损失堪比金融危机。”
　　
　　此外，英国退出欧盟将错失重大机遇。欧盟目前正在于美国就“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展开谈判；同时还在和日本进行自由贸易谈判。伦敦政治 经济学院的研究估计，这些贸易协定能够使英国物价降低0.6%，每年能为英国消费者节省63亿英镑。“退欧”意味着英国与这些好处失之交臂。
　　
　　退出欧盟还会引发诸多的不确定性。这对经济增长的间接影响难以量化，但可能比失去欧盟市场造成的影响大得多。从行业来看，英国金融行业将是“退欧”的最大输家。机械工程、汽车和化工行业也将遭受重大影响，因欧盟对这些行业的最惠国进口关税相对较高。
　　
　　金融市场已经率先开始消化英国退欧的可能性。过去三个月间，英镑汇率下跌了6.4%，并且跌势在进入2016年后明显加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拉加德在达沃斯论坛上警告称，英国退欧可能加剧当前全球市场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