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南克的遗憾：对本轮金融危机后知后觉

　　1月底，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本·伯南克正式离任，接替他的是另一位“鸽派”人物耶伦。回顾执掌美联储这8年，伯南克作为货币政策制定者，成功帮助美国经济走出二战后最为严重的一次金融危机，同时也将量化宽松政策发挥到极致。想当年，格林斯潘留给了伯南克一道难题———如何将利率政策回归中性水平，如今他将类似的包袱甩给了耶伦。
　　
　　央行往事并不如烟
　　
　　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从职能上看就是美国的中央银行，控制着美国经济的资金供应量，对全美数千家私营银行实施监管并充当“最终贷款人的角色”。美国联邦储备系统包括总部设在华盛顿宪法大道的管理委员会、设在全国各地的十多家储备银行以及20个规模较小的地方支行。该系统十分庞大：联邦储备系统约有工作人员两万人，所持地产价值23亿美元。最近一次统计结果显示，其账面拥有3.7万亿美元资金。
　　
　　伯南克是在2005年成为这个庞大机构的掌门人的。在当时美联储主席更迭之际，一些观察家就曾预测，在“后格林斯潘时代”，美国经济至少会发生三件大事：一是结束加息进程，美联储对整体经济运行状况进行评估；二是房地产市场降温；三是宏观经济有可能“点刹车”。与此相对应，作为格林斯潘的继任者，伯南克注定要在美国经济这个大舞台上扮演三个重要角色，即加息运动的终结者、楼市衰落的减震器以及为美国经济列车提供安全保障的巡道工。一年之后，伯南克成功地扮演了上述三个角色，并以自己的方式逐渐获得了市场的信任。特别是美联储2005年8月以后将联邦基金利率牢牢锁定在5.25%，不仅为华尔街对中性利率水平（既不对经济增长起到刺激作用，也不妨碍其继续增长）落于何点的猜测画上了句号，而且为今后可能出现的经济衰退备足了降息“弹药”。
　　
　　在本轮国际金融危机爆发期间，伯南克领导下的美联储先是将基准利率降到零到0.25%的历史最低水平，随后推出了影响深远的量化宽松政策。从2008年底实施首轮量化宽松政策（QE）向市场注入1.7万亿美元以来，美联储的非常规货币政策就成为财经领域争论的焦点。随着美国经济的变化，美联储先后推出了第二轮量化宽松政策、第三轮量化宽松政策，两轮之间进行了扭转操作策略，之后实施每个月850亿美元购债规模的QE3加强版。
　　
　　力挺伯南克的人士认为，正是美联储的非常规货币政策，才将美国从悬崖边拉了回来，保证了金融系统避免崩溃，推动了就业市场好转和经济复苏。2009年的《时代》周刊评选伯南克为当年年度人物，理由是他“富于创意的领导力”拯救了美国经济。
　　
　　美联储2013年12月发布的最新美国经济形势报告称，多项数据显示，2013年底美国经济增长动力正在加强，美国绝大部分地区经济继续温和增长，一些地区的经济增长有望加速；2014年就业市场将趋于稳固，多数企业计划增加就业岗位。根据世界银行2014年1月中旬发布《全球经济展望》报告显示，美国经济今年增速将升至2.8%。
　　
　　遗憾绵绵无绝期
　　
　　不过，对学院派出身的伯南克来说，在任8年当中，最大的遗憾应该是对本轮金融危机后知后觉。
　　
　　2005年11月，伯南克在确认他提名的首次听证会上说，自己将把在任主席格林斯潘制定的货币政策延续下去，仅对确保金融稳定的必要性三言两语地敷衍过去，根本没有提到房地产泡沫产生的威胁。
　　
　　美联储去年曾公布了2007年8次货币政策例会和3次紧急电话会议的完整记录。这份长达1370页的记录，是美国政府官方首次披露应对2007年次贷危机的决策内幕。记录显示，尽管美国次级住房抵押贷款市场问题从2007年春季开始就逐步显现，但直到8月份蔓延至债券市场、股票市场和其他信贷市场后，美联储才进行紧急干预，而年底时多数美联储官员仍然认为次贷危机可控，不会导致美国经济陷入衰退。当时，包括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内的多位官员低估了次贷危机的后果，整整一年内都将通胀作为最主要的风险，导致应对危机行动迟缓，但也有少数官员很早就提出警告并呼吁采取大胆行动，包括时任旧金山联邦储备银行行长、继任美联储主席耶伦。
　　
　　2007年最后一期美国《商业周刊》在罗列当年“十大最失败预言”时提到了伯南克。当年5月，美国次级抵押贷款市场已经崩盘，伯南克却自信地说：“我们认为，次贷市场不会对其他经济领域或整个金融体系造成严重影响。”凭借这句话，伯南克自然榜上有名。伯南克自己也在事后承认，美联储没能在危机爆发前充分监督银行，因而也没能发现威胁更广泛金融系统的危险。
　　
　　没有拯救华尔街投行雷曼兄弟，是伯南克的另一大遗憾。由于美国政府和美联储都决定袖手旁观，雷曼兄弟的潜在买家英国巴克莱银行和美国银行（16.69,0.29,1.77%）打起了退堂鼓，政商巨头连夜会商无果而终。到2008年9月15日，雷曼申请破产保护已不可避免。雷曼首席执行官富尔德后来回忆，雷曼曾向美联储求救，但未获多少实质性帮助。雷曼请求美联储批准它转型为银行控股公司、放宽从美联储贷款所需抵押品范围，但均遭美联储拒绝。伯南克后来承认，雷曼倒下对美国实体经济构成严重后果，他本人也因此遭到许多经济学家的强烈批评。
　　
　　还有一个遗憾，就是世人对其后来大力救助华尔街的误读。对于伯南克协同时任财长保尔森不惜余力地救助华尔街，许多普通美国人义愤填膺，认为这是慷民众之慨。亿万富翁威廉·柏金斯曾花重金买下《纽约时报》的整版广告，刊登了一幅他请人代作的漫画，上面绘有布什、保尔森、伯南克像硫磺岛战役中美国海军陆战队插旗勇士一样，将一面旗帜插上了资本主义的墓地。
　　
　　有报道称，在卸下重任之前，伯南克曾被问及历史学者将怎样书写其8年联储主席任期，这位睿智的学者回答说：“我对此也很有兴趣。希望能活到看教科书的那天。”
　　
　　QE能否好来好散
　　
　　美国《华尔街日报》在伯南克离任前评论说：“在经历了一场他未曾预见的金融危机后，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引导美国避免陷入可能具有毁灭性的恐慌之中。然而时隔五年后，他利用不同寻常的政策帮助美国实现的经济复苏却疲弱得令人沮丧。他所留下的混杂着失败、无畏、执着和沮丧的遗产也将进一步受到外界关注。”
　　
　　《华尔街日报》的这番评论，自然针对的是量化宽松的退出计划。
　　
　　早在去年6月，伯南克就放出口风，表示将在未来几个月实施退出计划，但9月份按兵不动令市场虚惊一场。但真正的行动还是在去年底展开。
　　
　　美联储在2013年12月份的政策例会后宣布，从2014年1月起小幅削减月度资产购买规模，将长期国债的购买规模从450亿美元降至400亿美元，将抵押贷款支持证券的购买规模从400亿美元降至350亿美元。这样一来，美联储月度资产购买规模将从850亿美元缩减至750亿美元。不过，本次会纪要显示，多数美联储公开市场委员会成员认为，就业市场所取得的改善和这种趋势将持续的可能性，意味着美联储开始削减月度资产购买规模将是适宜的。此外，一些决策层官员对削减购债规模可能被误读为货币政策刺激将比预期更早撤出的信号，从而可能导致金融市场意外收紧的风险表达了担忧。很多官员认为，美联储迈出第一步时需谨慎，而且要表明未来的削减幅度将是渐进的。
　　
　　可能伯南克自己也没有料到，量化宽松政策从推出到退出，始终充满争议，特别是其外溢作用数次引发全球市场发生动荡。伯南克为此多次为自己的宽松货币政策辩护，希望得到全球其他央行的理解。
　　
　　上个月，伯南克在华盛顿智库布鲁金斯学会发表了他在卸任前的最后一次公开讲话，再度为宽松货币政策辩护。伯南克认为，有关金融稳定的担忧不应削弱货币政策刺激的必要性，否则可能不利于经济复苏。这一表态意味着，未来美联储仍然有很大的空间延续宽松货币政策立场。他在讲话中还提到，在宽松货币政策执行一段时间后，有关金融稳定的担忧常会浮现，如过度投资和资产的错误定价等。但美联储不会为了直接应对这些风险而扭曲货币政策。如果因为担心金融风险而导致货币政策刺激不足，可能损害经济复苏和造成不良信贷，这同样威胁金融市场稳定。
　　
　　新任美联储继任主席、有“鸽派女王”之称的耶伦此前表示，尽管经济复苏过程非常缓慢，但美联储的经济刺激政策推动了经济增长，创造了更多就业机会，预计2014年美国经济增长将更强劲，通胀率将朝着2%的长期目标前进。鉴于目前尚未达标的通胀率和缓慢的经济复苏进程，可以预见宽松立场仍然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主导美联储的货币政策。从政策的延续性上来说，耶伦作为伯南克的继任者，或许全面接纳后者的政策遗产，换句话说美联储可能继续执行量化宽松政策直至美国就业市场前景明显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