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办法阻止另一个油价泡沫

　　全球经济衰退的消息一直占据着报纸的头条，人们对油价失控高攀的顾虑也渐渐消除。 但就在一年前，原油期货价格节节攀升到前所未有的高位：100美元、110美元、120美元…… 政治家，媒体和公众一片哗然，尤其在原油消耗量巨大的美国。为什么油价被推得那么高？是谁从中牟取暴利？投机者应该受到指责，但是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他们？ 在发展中世界，情况更糟。高价的能源给越穷的国家带来越大的痛苦，部分原因是粮食价格在很大程度上受能源成本的影响。在2008年上半年，一些国家的人民甚至为了抗议价格的高涨而发动骚乱。

　　现在，人们把这些都忘得七七八八了。石油价格的牛市已经被一个更猛烈的熊市取代了，各国政府都忙于处理新的问题。 这是否意味着全世界可以松懈下来，相信原油价格永远不会再次暴涨？

　　希望这个问题不再出现

　　在幕后，一些有影响力的人可能在策划和计划以应付另一轮油价飙升的风险。如果真是这样，那些能源市场的参与者就会急于了解监管者可能采取的措施。然而，许多石油专家给人的感觉是：对这个问题的讨论目前停滞不前。 但他们之间的有一点共识，就是今后再出现价格泡沫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他们都不愿意道出这样的结论：去年的市场行为在基本面供给和需求都有保证的情况下出现失调。当价格再次失去控制时，现有的监管制度又会引起与市场发生碰撞，对此他们却不想考虑太多。位于巴黎的国际能源机构（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的全球石油需求高级分析师爱德华多·洛佩兹（Eduardo Lopez）提出，“如果许多条件得到满足”，去年夏天油价飙升的历史可能会重演，但“这么多因素再次同时出现的可能性极小”。但2008年上半年出现的那些条件真的那么特别吗？当时既没有战争，原油生产国也没有罢工。 洛佩兹说，7月以后价格滑落，是因为北京奥运会期间对石油的需求在比赛结束后大幅下降。但由于奥运会只涉及世界人口的很小部分，这似乎不足以造成有史以来最大的上涨和下跌。 对石油市场的问题，洛佩兹的其它主要分析认为，没有足够的数据支持供应和需求造成极大影响这一观点——在2008年里几乎没有什么是独特的。事实上，在过去的一年里，石油市场没有采取任何的结构改变，以防止期货价格再次创下一百四十七美元。

　　令人难堪的数字

　　许多人把油价的上涨和下跌归因于需求的变化，他们认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这一论点缺乏供求数据的支持。如美国能源部负责收集的关于全球石油供应、需求以及库存变化的数据。2007年，需求超过了供给，支撑油价上涨。这一年，美国俄克拉玛州（Oklahoma）库欣（Cushing）的西德克萨斯中质原油（West Texas Intermediate crude，WTI）的现货价格从每桶60.77 美元升至95.95美元。从涨幅来看，那年的需求应该远远超过供应吧？事实上，供应的短缺仅为平均每天50万桶（也就是世界总需求的0.58%），微乎其微。然而，把所有原因加在一起，如果世界上燃烧石油的速度快于生产的速度，便注定会造成石油稀缺吗？ 如果没有储备就可能发生稀缺。但在2007年的前两年，每年的供应都超过了需求，过剩远远超过2007年的短缺。2005年，全球原油储备每日增加100万桶；2006年，日增95万桶。如果这些数字是正确的，即使维持2007年原油供不应求的情况，*消耗储备连续4年，直到2010年底时，世界原油储备仍与其在2005年初时持平。然而，在2005年和2006年，当原油似乎已经供过于求时，库欣现货价格仍从每桶42.16 美元升至60.77美元。也许供求关系可以解释市场在2008年的特殊表现。但令人惊奇的是，每个季度的供应都超过需求。

　　在2008年第二季度，纽约商品交易所（NYMEX）的WTI期货价格——世界上最基准的油价从每桶105美元上升至140美元。然而，在该季度里供应过剩为平均每天90万桶，超过世界消费量的1%。油价从第三季度末开始迅速下滑，当时供应过剩的数量与之前是完全相同的。

　　石油价格和股市价格同步

　　如果石油价格与美国能源部对供求的估计数据之间的关联很弱，那么在石油价格和其他资产价格，如股票之间应该存在一个更为明显的关系。在2008年9月，道琼斯指数出现了下跌，与WTI期货近月合约价格的下跌几乎完全同步。经济实力和石油需求有明显的相关性。股价是一个对多年来预期利润的估值，而原油期货合约在几个月内就可以买回。因此对全球经济灾难的担忧对两者产生的作用并不会完全相同。2008年9月的价格变动情况表明，原油期货价格被基本面供求关系以外的其它因素主导了。会不会是因为近月的WTI合约交易者预测中国和其它新兴经济体将引领对原油的长期需求，从而推动价格上涨？而且他们当中有许多人都根据这种对市场整体持续上升的期望，跟进买入导致价格暴涨？当需求热潮减退，人人都争着平仓。那些对近月合约高度关注而且不认为原油会长期上涨的方向性投资者更容易在暴跌之前大赚一笔。

　　对监管机构的抱怨

　　2008年上半年在美国声讨投机行为的声音，到了9月突然沉寂下来。雷曼兄弟倒闭、美国国际集团岌岌可危、石油价格已经下跌。因此，在对投机是否扭曲了石油市场的公开辩论中，没有人把油价下跌的情况加以考虑，而仅限于关注之前的上涨。一些监管机构和政界人士仍然从应付经济危机中找出时间继续努力去解决石油市场的问题。迈克尔·邓恩——布什政府与奥巴马政府的过渡期间的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FTC）的代理主席，于2009年今年1月请求对套期保值免除政策进行重新审查。套期保值免除政策是指监管机构免除一些能够证明是真正套期保值需要的公司的头寸限制，这些头寸限制是为控制投机行为，对商品衍生品设置的。一些市场人士认为，这些政策导致了2008年前所未有的油价暴涨。邓恩说，“CFTC一直在审查允许公司持有超过投机头寸限制的条件，并要继续坚持这项工作。”

　　金斯勒的誓言

　　奥巴马总统的提名候选人——加里·金斯勒（Gary Gensler），仍在等待被任命为下一任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主席。新政府的能源政策并不由他来决定，而是最终由总统和国会做决定。但他的观点很具有影响力，也为新政府的态度提供参考。今年2月，詹斯勒在参议院听证会上说，市场需要投机者，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应更仔细地对待套期保值免除政策。“自从期货开始交易以来的130年里，我们始终有一个概念，我认为它是正确的，就是所有的商业团体在做商业决定时都需要一个可*的价格，”詹斯勒说，“另一方面，必须有人承担这种风险。但是，我们想防止过度的投机行为，于是便有了整个头寸限制制度，以限制过度投机。”当被问及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是否曾经可以阻止原油牛市，詹斯勒说，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需要一个“立场一贯的和适用于全球范围的头寸限制制度。”他说，去年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与英国金融服务局（FSA）联手对能源贸易方面加强了限制和增加了透明度，更多的国际合作在今后显得更加必要。他在一封2009年1月写的信中说道：“我认为投机交易……不但会影响商品期货价格，也影响基本的商品的价格。”他认为：“过度投机炒卖商品期货可能会导致商品价格出现突发性或不合理或不必要的波动变化。”一些人把价格扭曲的矛头指向了商品指数基金，他对此也进行了评论。这种商品指数基金是利用指数投资的方式影响商品价格，类似于股票指数。因此，商品指数基金对市场看多。“商品指数基金的快速增长是造成2008年年中商品价格泡沫的一个促进因素，”詹斯勒说, “对价格造成上涨压力的还包括越来越多的对冲基金，以及其他投资者在其投资组合中增加商品的资产配置。”他指出：“这两个有影响力的投资者群体已经迅速地融入到市场参与者当中，关于这些投资者群体的规模和影响的大小，市场没有可*的数据。”詹斯勒承诺，作为CFTC的主席，他将确保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履行其法定义务，防止过度投机。他可能做出的改革之一，就是对套期保值免除政策进行重新审查，并考虑其适当性。这一改革得到邓恩的支持。

　　激烈的立法

　　美国明尼苏达州民主党代表考林·彼德森（Collin Peterson）对投机有自己的看法。他提交了《2009年衍生品市场透明度和责任制法案》，尽管离正式成为法律仍需要一段长时间，但至少它已经获得了以他为主席的众议院农业委员会的支持。彼德森的法案将任何不拥有现货头寸、资产价值未发生变化、与拥有的商业责任和提供的服务无关的衍生品交易都划为投机行为。所有场外交易衍生品，除非得到特别豁免，必须经过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委任的结算所进行结算，而且套期保值免除政策只适用于“真正的套期保值者”。彼得森的法案还要求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制定更严厉的商品交易头寸限制，其明确目的就是防止过度投机，甚至要求外国交易所在交易“美国商品”时也受其限制。 美国期货业协会（FIA）主席约翰·丹姆咖德（John Damgard）在众议院表明反对该法案。他说，如果它该法案得以通过，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将不得不强行对所有商品加以限制，那样交易商将很容易被归类为投机者了。 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对投机活动的影响十分担心，尤其认为在去年是过度投机把油价推高的，对此美国期货业协会表示理解。丹姆咖德说，“美国期货业协会认为，在任何情况下，限制企业在受管理的交易场所内进行套期保值或管理价格风险的能力都是不妥当的。” 他告诉FOW（Futures and Options World），提交的法案是一个“国会典型的过度反应”。 “石油投机活动与石油垄断相去甚远，”他说，“但很多美国国会议员都不认同。” 他认为，选民们通常不能充分了解石油市场的运作，而政客们却试图平息选民。丹姆咖德不得不承认，尽管油价在2008年夏天的上涨有很多原因，“但投机活动也是其中之一”。

　　不要打击投机者

　　许多市场参与者也和丹姆咖德持同样观点。他们认为投机并没有抬高石油价格，重新审查套期保值免除政策没有太大作用。 美国芝加哥交易所集团（CME Group）能源和金属产品及服务部执行总监乔·芮亚（Joe Raia）告诉FOW记者：“对一个市场的过度监管将导致逃避监管的套利行为，这将迫使市场变成一个不规范的发展环境。”他补充说：“我们认为现在的头寸限制非常适当。” 推出了阿曼原油期货交易的迪拜商业交易所总经理汤姆斯·利弗（Thomas Leaver）说：“毫无疑问，去年夏天以来的高油价可能会重演。从4年前到现在，在整个模式的供应方面未有任何改变。如果有任何改变，那就是自从雷曼兄弟公司垮台之后，经济情况更糟了。” 尽管如此，他认为市场从大起大落中吸取教训。 但是利弗认为不该责备投机活动。“一旦你限制了市场参与者，你就走上了一条危险的道路”。 不过，认为投机者不会影响石油价格的观点并不一致。 美国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市场消息人士称：“预期供应短缺使市场备受压力，从而产生一些刺激因素，驱使人们改变初衷从事投机交易。” 另一方面，他说：“肯定有一些方法，以减少波动，但没有办法完全避免它。无论采用什么系统，价格有时会变得过于乐观。”他补充，“市场里需要一些投机者，从而使市场正确地运作。这是试图找出一个适当的平衡。没有投机者的市场就像没有细菌的酸奶。”

　　欧佩克给美国的信息

　　欧佩克控制约全球石油产量的40％，它把去年夏天油价的猛跌归咎于投机活动，并希望对投机活动采取相应措施。欧佩克(OPEC)秘书长阿卜杜拉萨利姆萨尔瓦多巴德里说：“价格飞涨，因为越来越多的投机者进行过度的纸货交易，这些投机者往往是在对其他市场活动的信心下降后才进入石油市场的。” 欧佩克曾多次表达对“石油期货市场的投机活动日益严重”的担忧，并“真诚地希望这种情况不要重演。” 萨尔瓦多巴德里希望，今后投机者在市场上的行为将受到更严格的管束。“经济复苏后，世界对石油的需求必将提高，”他说，“但我认为市场将不允许像过去几年那样被投机者操控。希望每个人都得到了惨痛的教训：石油市场需要更严格的管理和控制，以限制投机性投资的程度。”他补充说：“由于缺乏监管，加上不负责任和自私的做法，造成了我们现在面对的全球金融危机。相应的能减少近来出现的极端价格波动的措施将对石油市场甚至整个金融体系都很有利。几乎每个人都在呼吁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加强管理，并提供更多石油期货市场参与者的信息。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已别无选择，必须对这些压力做出回应。在2008年上半年，欧佩克理直气壮地认为，不能把价格的飙升归因于供应短缺。但是，不管分析上说得再好，欧佩克拒绝增产意味着它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压缩泡沫。

　　数据的弱点

　　那些为投机者打抱不平的市场参与者认为石油泡沫另有原因。首要原因是市场缺乏数据，这表示在任何特定的时间内对于供求关系没有明确的指标。“大部分的增加是基于对基本面的预期，”美国能源信息管理局（隶属美国能源部）的分析师窦格·麦克因（Doug Maclntyre）说。 许多国家，特别是一些大国（如中国和俄罗斯），公布极少而且往往不可*的数据。市场预期必然会偏离真实情况，因此导致波峰和波谷。 “一些国会议员主张，美国政府必须寻找方法让我们可以收集更多的信息，从而使市场更透明，”麦金太尔说，“的确有办法能让我们不仅了解到油的库存有多少，而且那些油的拥有者是谁。”他认为，越透明的市场越稳定。“中国已逐渐发布更多的数据，但仍然相当含糊，”麦金太尔说，“美国每周都公布数据，但我们常常过了两个月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国际能源机构的伊达多·洛佩兹（Eduardo Lopez）也不把去年夏天的油价下跌的归咎于投机活动，但他说：“投机活动的确可以产生影响，但限于短期。” “缺乏数据是主要问题，”他说，“鉴于非经合组织国家经济增长的速度，到2015年左右，50％的世界石油将被他们消耗。”但是，许多这些国家并没有提供数据，因此没有人知道消费品的库存是多少。 “这有助于价格波动，”洛佩兹说，“很不幸，没有任何可*的官方统计显示俄罗斯的需求……毕竟，俄罗斯是八国集团的成员。” “尽管美国继续担当消费的主体，但并不能独力推动市场。在中东、中国或者亚洲其他地区的情况也很重要。这就是为什么市场正变得越来越模糊。”洛佩兹，国家没有公布足够的数据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他们缺乏能力，二是因为数据太机密。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因为其缺乏统计的能力。”自《联合石油数据倡议》（Joint Oil Data Initiative）于2001年发布以来，“数据发布情况已有所改善，但一些国家公布数据不力或根本没有发布，”洛佩兹说，“中国所公布的一直都是毫无意义的数据。” 巴德里说：“近年来尽管市场能获取石油数据的情况有了显著改善，但仍然有不少改进的空间。”

　　数据不足的原因

　　毫无疑问，在公布石油在市场上流动的数据方面，仍有很大改善的空间。例如，美国能源部的数据不包括石油库存——但可以理解的是，这一信息是机密的。相反，他们跟踪数据的变化——库存增加或减少的数量。但是，该预计的很大一部分仅仅是一个由供应和需求推算出来的平衡的数字。 能源部或其他一些数据提供者公布的石油流动数据出现了巨大的错误，却没有任何谴责的声音。这些数字不完善，而且滞后。这些数据预示着供求关系稳定的大好形势，却从来没有遭到分析师的质疑。 如果把过去18个月出现的极端的价格行为归咎于数据的话，似乎有些过分。毕竟数据问题一直都困扰着市场。 当被问到如果有更好的数据，去年夏天的油价飙升就可以避免时，洛佩兹认为“很难说， 更大的透明度可以让你更快地判断系统中是否有瓶颈。” 是泡沫造成的瓶颈？2008年当时并没有关于石油短缺的广泛报道。压力似乎是由高价造成的，而不是倒过来。

　　囤积本能

　　回想一下当时石油短缺的谣言满天飞时，汽车燃料的零售市场发生了什么，也许能得出合理的解释。最近在英国也发生类似事件，例如，油罐车司机威胁要封锁炼油厂。 其结果是，人们纷纷囤积燃料。人们并不是真的认为加油站将干涸，但只要有一点可能，哪怕只有5％的机会，一旦发生了，那将是极度的不便。 把这个例子放进全球石油市场，这个层次的消费者消息更灵通。他们知道从哪里、以多少钱能买到石油，他们还拥有期货市场可以进行对冲。 因此恐慌应该较少——事实上，通常在有战争或大规模削减供应时，才会出现真正的恐慌。 但是，全球的石油买主和车主们在一方面是相同的——他们的需求是没有弹性的。如果他们想要石油，他们就一定要得到。至少在发达国家里，如果出现高油价或者供应短缺而造成人们少开车少开暖气的情况，国家就会承受很大的压力。这意味，除非长期持续，否则通过价格上涨而给需求降温是不起作用的。

　　全球市场里有另一个因素，使其不同于零售层面。站在油泵旁边的人正在打赌队伍能排多长。 谁能赚钱？更准确的说，利用消费者对供应短缺的焦虑赚钱？人们终究会发现，对短缺的恐慌被过分夸大了。在此之前平仓出场的人就赚到钱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们与股票投机者并无差别。有观点认为，商品投机者层次较高，他们只关注基本面因素。这个观点毫无立足之地。 没有人会想去争论投机活动是否影响股票的价格，这是不言而喻的——在基本面要素的驱动下，把波动放大。预测石油价格的短期走势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而人们更少去讨论其原因。这和天气不同，有时暴风雨不知从何处袭来。其实，需求和供应都非常稳定。也许是因为没有人能真正摸清市场运作的规律，以及市场结构自身如何影响波动。如果市场价格再次上涨，政府将会对市场运行提出自己的解释，如果市场参与者也想发表看法，现在是提出一些富有洞察力的解释的时候了。

　　几乎没有人认为应该禁止投机者进入商品市场——因为他们起到重要的润滑作用，他们是套期保值者的对手方。甚至连市场原教旨主义者都承认，过度投机至少在理论上是可能扭曲市场的。现在的问题是在哪里和如何设置管制。